愈舒南刚开门走进客厅,愈遥坐在沙发上在嘴唇前竖起食指,指了指自己的房间门,用气声告诉她:“同学生病了,在我们家休息一会儿。”
愈舒南于是也轻手轻脚的,将自己逛街买回来的家居用品放到餐桌上,洗了个手,回来坐到愈遥旁边。
她还挺惊讶的:“转学以来都没听你提起交了什么朋友,怎么突然就带回家了?”
愈遥摇摇头,她盘着腿,作业和书本铺在腿上,手下的笔没停:“不是朋友,是同班同学,她被别人欺负了,被推到了水池里,风一吹就有点发烧,我已经给她拿过退烧药了。”
愈舒南对里面的这位同学非常好奇,探头探脑的,又不敢打开门去看,只好坐在原地和愈遥东聊西聊:“那你最近放学后不回家,都是在和她玩吗?”
“不是。”
“怎么会被别的同学欺负呢?告诉老师没有?得叫对方家长来道歉啊。”
愈遥无奈:“妈妈,育树中学是一个普通的中学,但里面有一些学生,不太普通,老师也管不了。”
愈舒南不信:“再厉害的家庭,都得听老师的话,否则孩子学坏了怎么办?”
愈遥摇摇头,有些事情她没法说,愈舒南忘记了的记忆,再提起也没有意义。
“世界上呢,总有一些人,她们在高中甚至初中就会拥有无可匹敌的权势、比同龄人高出许多的心智、跌宕起伏的生活。她们注定要走的那条路,你无法参与,该倒霉到你头上呢,你也躲不掉,这就叫做命运。”
愈遥云淡风轻地边说边写,一点没有影响下笔的速度。
愈舒南听得一愣一愣的:“遥遥,你也是高中生,怎么就老气横秋的谈什么命运,你懂命运是什么吗?”
愈遥拍拍她的手臂:“我懂,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心里都有数。不是要给叔叔织毛衣?织去吧。”
把愈舒南哄回了卧室,愈遥合上了习题册,轻轻地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一个缝。
愈遥有心理障碍,不穿睡衣不能碰到她的床,所以当周子游昏昏沉沉无法走动的时候,愈遥从衣柜里翻找出了自己的一套睡衣给她,逼她换上了才能睡。
现在周子游就穿着自己起了球的蓝色睡衣,蜷缩在床上,脸颊潮红。
愈遥用手摸了摸,比刚回来那会儿温度要低不少,她放心了,要是睡觉前退烧的话,还来得及把周子游送回家。
忽然,有一双纤长的手覆盖在愈遥的手上,紧紧抓住她,不让她走。
愈遥动作一停,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你真睡假睡?”
她的问话像投入大海,没有得到回应,周子游抓住她的手,似乎只是在梦里要攀附什么东西,刚好愈遥凑了上前,成为了梦具现化的对象。
走不了,愈遥只能坐在床边陪着她。对这个自带腥风血雨体质的转学生,愈遥没有太多好恶,应该说她避之唯恐不及,但兜兜转转还是有了不该有的接触,甚至把对方带进了家里。
周子游似乎做了什么噩梦,喃喃自语着:“妈妈,他们都说我没有爸爸……我的爸爸呢,我想要爸爸……”
她的声音很小,但因为离得近,愈遥听清了,她想起邱齐塞给自己的那张纸条,以及其他人对她避如蛇蝎的景象。
周子游是私生子,这就是她被霸凌的全部理由。
天色一点点变暗,愈遥就这么坐在床边,从夕阳挂在卧室的防盗窗开始,一直坐到指针指向八点半。
她试着抽出自己的手,这回倒是能抽出来了。
起身倒了杯凉白开,愈遥回来推了推周子游的肩膀:“还好吗?看你体温降下来了,起来喝点水。”
周子游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对不起,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愈遥没说话,周子游揉眼睛的动作一顿,显然是想起对方白天不留情面的驱赶,不敢再问,赶紧接过纸杯喝水。
果然,愈遥开了口:“好点的话我送你下楼,这么晚不回家,家里人会担心的。”
周子游闷头喝水,双手拿着水杯,遮住自己的脸久久没有放下来。愈遥觉得不对劲,手指拨开水杯,不期然看见她满脸泪水,像被雨水浇打了一夜的残荷,这么形容很奇怪,不过愈遥看见她就会想起各种意象,近乎本能。
“我不想回去,就打扰你一夜,好吗?我可以付钱……”杯子挪走以后,周子游似乎觉得丢人,将头转过去,只留给愈遥一个后脑勺。
愈遥的耳朵听到了关键词,但良久,她的良心打败了对金钱的渴望:“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回家,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我也不是什么心肠非常好的同学……算了,只有一晚。”
周子游破泣为笑:“你就是心肠非常好的同学。”
“说了我不是。”
“你是。”
她们在屋内争执,愈舒南站在门外,脸上不知不觉浮现起笑容。愈遥一直说自己在外和同学一起玩,但愈舒南总觉得她很孤单,只有现在,才能窥见她作为孩子的一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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