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儿的房子很破,需要自己修葺;这儿只有荒地,需要自己开垦。
殿下给了一批粮食,愿意开荒定居的百姓可以住下来,他供给一年的吃食。
只不过粮食也不太多,都是之前从各处供奉到仙宫里来的,精米和珍禽殿下叫人卖了,换了一些粗谷来。
未必能吃得很好,但能活下去。
妇人立刻点了点头。
只要能活下去就好,多少人的愿望也只是这个而已。
小镇的人越来越多。
芮县发生的一切如同石子投湖,一圈一圈的波澜扩散到死气沉沉的汝国。
——国法。
似乎直到这一刻,还沉浸在神仙梦境里的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才想起来,哦,这儿不是神界,这儿是一个国家。
神仙临世的三年间,他们将百姓当成牲口,当成祭祀,所有的国法家规都要为了成神让路。
是否有反对的?
有。
除了太子殿下,能发声的权贵里,自然也有一些觉得这样不妥的。
但连太子都因为这件事被庭杖斥责,何况其他人?
慢慢的,这些声音就消失了。
或者能发声的人已经死了,也或者不再敢说话,总归汝国的权贵终于万众一心,开始做起了成神的美梦。
每个有机会见到神仙的权贵都以为自己很快就要成为神了,而一旦成为了神,就连人间的帝王都是脚下的泥土,何况那些本就是泥的蝼蚁?他们的苦楚又有什么关系?
可现如今,神仙没了。
汝国倒有一个差点成神的法力高强的太子殿下,他却不和权贵们站在一起,反而站在了那些贱民那边。
听说芮县的事后,整个汝国的风气似乎都为之一变。
欺压百姓的官员开始战战兢兢,田里民间隐约有声音在说——
哎,你知道吗?咱们现在也不是没人撑腰!太子殿下愿意当咱们的靠山哎!
在小镇里的跛脚妇人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
她只知道在小镇里,来的都是一些苦命人。
他们白天开垦荒地,晚上聚在一起,点起柴火取暖,顺便聊一聊以前。
每个人的苦都不一样,有的比妇人的日子更惨烈。
家破人亡,遭人欺辱,可最后欺负他们的人活的好好的,他们明明老老实实,却只能咽下喉间的眼泪和鲜血,认命地继续活着。
现在的日子苦吗?
也苦啊。
这儿有的可不是肥沃的农田,是荒地,是农具砸在地上,也只能刨出一个坑的荒地。
要在荒地上开垦出适宜庄稼生长的田地,牛都要累死,何况他们手里也没多少牛,只能靠人力一点点开垦。
但每天晚上,火光跳跃在周围人的眼睛里,那些原本麻木的眼瞳好像就活了过来。
妇人知道为什么。
因为他们在这儿不是畜生,是人。
是从来没当过的人。
每天说到最后,大家嘴里也总会是相同的结局。
——“太子殿下真好啊。”
是啊。
农妇住的房间离山不远,她经常能看到,时不时就有人扣响仙宫的门,太子殿下从来不会拒客,他双手扶起跪在地上哭得直不起身的百姓,将他们带进仙宫里。
紧接着很快,他就提着剑从仙宫离开。
不久之后,会有一些衣不蔽体,面黄枯瘦的苦命人不远万里地相互搀扶着来到小镇上。
农妇也会热情的将他们带到镇上,跟他们说说太子殿下的法令,说说太子殿下的好。
时间一天天过去,当荒地里的麦穗终于长出新芽,那些苦就像是从身体里慢慢地流了出去。
小镇的人越来越多了,后来原有的房子住不下,于是大家合力建起新的房子。
有识字的居民说:“咱们这儿是世外桃源。”
世外桃源?
真是个好名字啊!读起来就觉得让人……那个夫子说什么来着?
哦,幸福。
他们真幸福,太子殿下真厉害,以后大家一定可以长长久久地在这里住下去吧。
农妇是这么想的。
直到有一天,她见去往仙宫的台阶好像有些脏,于是白天劳作完后,傍晚时分拿着笤帚拾阶而上。
很快,台阶上的一抹红便刺进了她的眼中,是还未干涸的新鲜血迹。
是哪个活不下去的苦命人去扣仙宫的门了吗?
农妇这么想着,心里却有些打突。
她就住在山脚下,如果真有这样的人去往仙宫,那她应该能见到才是。
可是她所见过的来往这条台阶的最近只有太子殿下一人。
一阶阶的台阶尽头,仙宫的门上赫然出现了一道血痕。
有人手上沾着血,推开门走了进去。
农妇手里的笤帚跌在地上。
太子殿下很强,应该……不是他受伤了吧?或许,或许是别人的血?
但妇人又觉得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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