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严肃的场合,保洁叔叔驾驶扫地机,突突地从他们身旁经过。
丁兰时没道理地笑了一下。
很快,他看见那双杏眼睁圆,眨了眨,里头清明的光搅碎,星星点点,从微垂的眼角流出一点可爱的困惑。
他说:“哦。”
因为这一个字,柔软的嘴唇呶了起来,她一定认为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我先走了。”
他后撤一步,挥手,折身顺进离去的人流中央。黑色的西装,优越的身高,让他走出教学楼,在欧罗巴人种的包围中,依然鹤立其间。
直到拐过一个弯,视线遮蔽,梁小慵才松开绷紧的眼尾。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粥,棕色的玻璃瓶骨碌碌滚动,招摇地占据目光焦点,和它的购买者一样。
距离下午上课还有半小时,梁小慵决定在教学楼里找一个角落解决剩下的午饭。
还在寻找空闲的位置,不知藏在哪里的anna倏地蹿了出来——
“roy!”
梁小慵被吓了一跳。
还没抚平心情,胳膊就被拉着,踉踉跄跄,跟在anna的身后,来到角落的座位旁。
“快,快,”她兴奋地扭动身体,殷勤地接过手里的粥碗,“快跟我讲一讲,你们跌宕起伏的爱情往事——!”
“演示的时候不是都听了吗?”
她夺回自己的粥,掀开盖子,小口地进食,嘴唇趴在勺子边,发出轻轻的吸气声。
“才不一样,”anna说,“演示的说辞多么官方,听当事人讲才有意思。”
她忽然记起什么,“你当时说前男友没意思——也是当着他的面吧?我就说,他为什么一直揪着我们不放,上帝,原来是因为你!”
在她一阵“holy——”,“what the——”,“aa——”的种种表惊讶的开头轰炸下,梁小慵捏住她的嘴。
“停。”
anna推了推自己的耳朵。
“没什么好说的,”她松开手,“如你所见,我们现在只算普通认识。”
“他现在还特别爱你呢。”
梁小慵正在艰难地对付口中混进来的碎牛肉,含混地回答。
“与我无关。”
“oh,roy,”anna指了指她,“你都流泪了。”
梁小慵最终选择不礼貌地把牛肉吐在餐巾纸上,也像是回答她的一个动作。
她抬起头,“是牙龈太痛了。”
-
以往放学,梁小慵都是与anna一起骑车回家的。她们的住所只隔了一条街区,彼此照应,在混乱的加州傍晚,安全些。
今天anna的叔叔过生日,他们一家订了餐厅,她有车来接,没办法和梁小慵一起走。
“抱歉,”她说,“我让爸爸送你一程?”
“不用了。”
红色的老式轿车里其乐融融,温暖且拥挤,梁小慵想到自己的父母,没由来有些羡慕。
“roy,来呀!”
她的父亲一脸笑容地喊。
自行车前的白芍药蔫了许多,软软的蜷缩在竹编篮子里。
梁小慵笑着拒绝了他们的热情邀请,骑车向前蹬了两步,听着欢快的笑声慢慢起步,随着灰色的尾气一喷,驶向霓虹绮绚的十字路口。
天色灰暗,明天似乎要下雨。
心口跟着压住一片灰云,淅淅沥沥的酸水渗进胸腔,梁小慵有些难过。
她推着自行车,在校门口买了一盒薄荷味的冰淇淋,坐在马路边,孤零零地,用甜味缓解突如其来的负面的情绪。
街边的车灯一直亮着,好像也在等人,陪伴的感觉,让梁小慵心里好受一些。
扔掉手里的纸盒,她重新踩上脚踏车,向回家的路进发。
途经的道路上有流浪汉、有乞丐,也有皮肤黑黄的人。在加州,很常见,梁小慵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地绕过他们,车轮转得飞快。
迎面走来四五名勾肩搭背的青年,他们大声地嬉笑,队伍横跨马路。
梁小慵皱了皱眉,选择从最边上挤过去。
“chese!”
有个白人男生突然对她大声地吹了句口哨,不友好的意味太过明显,让她加快了脚踏板的踩动。
最边上的朋友自然也看到了她。
大笑着,恶劣地推了一下自行车的前杠。车轮被迫向后滑,梁小慵手心微汗,恶狠狠地瞪回去。
她再骑着自行车向前,那名男生显然没有被她威慑到,也再一次,狠狠地用脚踢向她的自行车轮。
这回自行车没有向后。
手掌的温度被力道压进她的脊骨,像是一针安定剂,让不安的心跳平静下来。
丁兰时站在她的身边,清瘦的轮廓湮没在路灯的背光面,眼睛有刀刃锋缘的寒光。
他的嘴唇动一下。
一词一顿。
“fuck of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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