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荀晋源说要住店以后,整个人就常在大堂晃悠,似乎在观察客栈众人的生活,视线却每每都落到六娘的身上。不是说他不了解她吗?那他就花时间好好看她,好好了解她。
“你在我这擦桌子都擦多久了?能不能让开,挡住我视线了!”荀晋源不是第一次说这句话了,这店里总有个人与他过不去,没错,就是这个叫裴肃的跑堂伙计。
“客官,您是我们店里的贵客,这桌子我自然要擦得勤快些,可还有别的吩咐吗?”裴肃并不把好恶表现在脸上,他就是讨厌荀生看六娘的眼神,反正店里也没有别的客人,他合该好好招呼他的。
荀晋源无奈,又花钱使唤他走,“给我沏壶茶吧。”
“好嘞!”裴肃笑着去沏茶,他就不信这荀生能有钱一直支使开自己。
荀晋源这才得了片刻清净,能好好看着六娘,只见她正低头核账,眉头微蹙,樱唇紧抿,似有什么烦心事。
六娘在烦恼些什么呢?自己是不是该上前为她解忧?荀晋源这么想着,抬脚刚要起身,又被裴肃拦住了去路。
“客官,您要的茶来了!”裴肃才不让荀晋源近六娘的身,“刚沏的茶,小心烫!”
“哎!倒茶也不是这样倒的啊…”荀晋源半截袖子都湿了,裴肃明显是故意的。
荀晋源快忍不下去了,裴肃总是给他找不痛快,这样下去,自己和六娘连句话怕是都说不上。
“薏娘,你这伙计总毛手毛脚的,瞧我这衣服都湿了,你看看!”与其等待机会,不如主动出击,荀晋源走到愁容满面的六娘跟前,跟她告状道。
杨六娘算账算得头大,一旬都没开张,再这样下去,大家都快喝西北风了,她这个做掌柜的该负起责任来,带领大家重整旗鼓再度迎客。
见六娘根本没理自己,荀晋源又唤了一声,“薏娘?”
“啊?怎么了?”杨六娘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荀晋源突然凑那么近,真把她吓了一跳。
荀晋源半晌没说话,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鲜活的六娘,杏眼瞪得圆圆的,手上的笔都没拿稳掉在了账本上,实在可爱得紧。
“你那伙计毛手毛脚的,你看看,把我衣裳都弄湿了!”荀生越看她越喜欢,笑着复述了刚刚的话,还把半截袖子亮出来给她看。
杨六娘掏出怀里的帕子,“阿肃明明很细心的,怎么……唉算了,我给你擦擦,来。”
裴肃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刚忙跑过来阻止,却见荀晋源一脸受用地任由六娘为他擦拭。
“荀公子,刚刚都是我的不是,让我来给你擦吧!”裴肃一把握住了六娘的手,接着取下肩上擦桌的巾子,胡乱给他擦了一通。
“怎么又是你!刚擦过桌子的,又来擦我的衣服,可真‘干净’啊!”带着女香的帕子变成了擦桌布,荀生立马垮下脸来,退了两步不让裴肃再擦。
趁这个机会,裴肃又挡在六娘面前,护崽似的不让荀生靠近,“荀公子,还有吩咐吗?”
“哼,没有了!”荀晋源拂袖而去,不屑与裴肃再分辩下去。
杨六娘推开了挡住光线的裴肃,举笔指着他们道:“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别在我面前晃了?这账算的我头大,可别再烦我了!”
“薏娘因何事烦忧?”荀晋源表现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争着要为六娘解忧。
裴肃也不甘示弱,“六娘,可是店里生意又差了?”
杨六娘一心烦就喜欢拨弄自己的头发,乌黑云鬓上那支绿宝石的发钗尤其亮眼,她轻抚两下又垂下手来,“是啊,我们可能就要关门大吉了,你们说说有什么办法?”
六娘的举动,落在二人眼里,却各有不同。在裴肃看来,这是六娘对他的看重;在荀生看来,则成了一种暗示,他该为她添些首饰了,这绿宝石老气,她值得更亮眼的金簪步摇。
“不如,我出去揽客?”裴肃表现得相当殷勤,第一个说出了答案。
荀晋源不懂生意经,思忖半刻,只好发挥自己的特长,“薏娘,我给写万春客栈一篇赋如何?”
“好啊,好啊,你们都去试试!客人都给街尾的新店抢走了,真不知你们的办法能管什么用!”杨六娘对荀生这个新科进士本来是抱了很大期望的,哪里知道街尾酒楼居然号称有状元下榻,这探花郎的名头哪里比得过状元郎来得响亮,人自然都涌到街尾去了。
“那也不能坐以待毙!掌柜的,唐某这就去街尾刺探敌情!”唐俭和六娘一样,在店里整日见裴肃与荀生明争暗斗,实在坐不下去了。
“行行行,但你要去点些什么,我可不给记账!”六娘也想一起去的,但面前有两座大山杵在这,只好交待唐俭别乱花钱。
唐俭颔首,感叹两男争一女实在荒唐,拍了拍裴肃的肩就走了。
剩下的三个人,突然陷入了沉默,谁也没先挑起话头。
实在没几文钱的账可算,杨六娘搁下笔,扫了一眼面前含情脉脉的两人,突然觉得自己不再嫁是个很明智的决定。
她大约有些理解大院里的夫主为何不爱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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