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数字塔修建于战后。作为联邦内最高的建筑,塔顶处足够俯视城市的一切。
这个不同寻常的夜晚,孤零零的灯火摇曳在死寂里,远处的大楼被大片黑暗吞噬,只看得到模糊的边际。
脚步落在大理石地面,摩擦出微小的声音。
真安静啊。古奇博士一步步走过来,环视道:这里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阿尼茨垂着眼睛,看着一片黑幕里毫无生气的城市。
你不觉得安静过头了么。
如果你听过人群的吵闹声,就会觉得还是这样比较好。古奇博士顿了下,在空中唤醒智脑屏幕。不过如果你想热闹一些,可以看看前线的状况。
下一刻,震耳欲聋的爆破声混杂着高频而尖锐的粒子声波在空气中炸响,无数建筑在瞬间倾塌。而人类的尖叫和呕吐声几乎被吞噬了,血液顺着破碎的道路蜿蜒,汇成粘稠而污浊的湖泊。
那是恶狱的场景,此刻却真实的发生在世界的另一端。
新武器投入后推进速度明显加快了。古奇博士叙说着,像是已经对眼前的画面习以为常。他扫了一眼右下角的地图:
距离首都只有不到4000英里。说不定明早太阳升起的时候,战争就结束了。
然而阿尼茨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另一头的悲惨境遇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影响没什么厌恶,更没什么同情。
作为一个机器人,他对于人类的感情本来就是淡漠的。
恭喜。他淡淡的说:终于实现了你的梦想。
古奇博士关闭了智脑。瞥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阿尼茨,以及他身侧那堆玻璃碎片,幽绿色的液体已经快要干涸了。
她今天还是什么东西都不肯吃吗?
阿尼茨没说话。漫不经心的挥了下手,那些碎片就被丢进回收空间里。
古奇博士沉默了一下,你到底怎么想的,真的让尤兰达死掉?上次注射的时候,我看她的身体状况已经很差了。
她为什么会想自杀。阿尼茨垂着浅色的眼睫,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你不是说人类最重要的东西就是生命么。
古奇博士想了想:人类是很复杂的。大部分确实是我说的那样。就像你过去见过的那些,被你杀掉之前也跪下来痛哭流涕,愿意用全部身家来求你的宽恕。
但也还有另外一种人。据说东方大陆上有一个古老民族,人们把尊严看得比生命还重要,面对侮辱时,会用鲜血来证明自己的人格。
阿尼茨皱起眉头,他显然不喜欢后面这些话。
那很愚蠢。他说。
是啊。我们人类可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古奇博士笑起来:可是有人血液里就流淌着这种愚蠢。你知道吗,尤兰达的母亲就是来自那片大陆。
就算这是传说但你那样侮辱她,夺走了她的一切,撑不下去也可以理解不是么。人类就是这样的,总要靠一点希望和信念才能活下去。
于是又凝滞了很久,就在古奇博士以为阿尼茨会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终于听到他稍微烦躁的回应。
我不明白。更没想过要夺走她的什么。她只要跟我说说话,像之前那样,我是不会做什么的。可每次见面她都只会让我生气,我也没什么别的好办法。
古奇博士说:你是要让她屈服,需要更耐心一点。这是比杀掉一个人更难的事。
忍耐是没用的,我知道。阿尼茨垂着头,眼瞳中的光芒逐渐泯灭:尤兰达从不愿意把视线放在我身上。原来我以为她是讨厌机器人而已,可你也看到了她多喜欢那个家务机器人。即便他那么弱,连杀人都做不好。
或许那个机器人是有一些优点的。毕竟他也觉醒了自主意识,这是已知除你以外的唯一一个。
阿尼茨冷酷的瞥了他一眼。但他已经被我湮灭了。
这是干脆,也不容否决的口吻。古奇博士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放弃了这个不该开启的话题。
好吧。只是如果你真的想让尤兰达活下去,必须给她一点希望,即便是很微小的。他叹了口气:你有告诉尤兰达开战的消息吗。虽然代价惨痛,但我们国家终于要赢了。听到这个消息她说不定会开心一点。
阿尼茨已经站起来。挺拔的身躯在夜色中仿佛一把凌冽的长剑。没有一丝杂色的银发在夜风中飘摇着,金色的眼底映出这座城市的一切,黑暗,死寂以及鲜血。
我不觉得她会高兴。
怎么会。你难道不清楚她的父母是因为那场战争死去的。
不知道。阿尼茨平静的说:但就是觉得她不会。
尤兰达捏着胸口的衣襟,跪在地上痛苦的干咳,直到舌根反上胃酸才停下。
不过没有吐出来。胃里几乎没什么东西她已经拒绝进食很久了,这几天更是连闭上眼睛的时候都警惕别人的靠近。
在那次被迫的口交后,尤兰达仅剩的意志也淬灭了。她重重的病了一场,时而清醒,时而昏沉。有一刻她觉得自己真的要死掉了,阿尼茨却用冰冷的手指攥住她,迫使她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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