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洁奇告白的那一天,在未来会是值得纪念的一天,可是我们很快就解散了。
隔天,他一大早就来了,笑脸嘻嘻的约我出去,结果是帮忙拔草。他说夏天的天气好,农作物长得快,施肥之前得先把杂草除根,否则杂草就会把农作物需要的养分给吃走。这是多么残忍的世界,如果没有农夫,这些农作物大概还在幼苗时就被杂草给淹没了。
所以,我此时此刻涂上了係数最高的防晒,戴上草帽,很认命的在拔草,把拔草当作约会。
斩草不除根,夏风吹又生啊。
重点是,明明陈洁奇他家的田也没几块,跟别的大地主比更是还没比就输了,就只有杂草生的速度比大地主家的田还快。老经验的他拔草速度竟然输我,仔细一看,他拔草很仔细,连根都拔掉了。
「有些草,如果只除掉它的叶子,儘管是毒辣的太阳,只要它的根碰到水,还是会重生。」
他拿着镰刀,俐落的往土里一刺、一挖、一拔,一株草连着根,一同被拔起。等我们傍晚要回家的时候,那些杂草已经变成灰败的土黄色,或许它们就是太阳的子民,终究还是逃不过太阳的手掌心啊。
「花飞,你累了吗?」
「当然累!下次千万别找我来田里拔草,我寧愿躲树荫下乘凉也不要去晒太阳!」
「你不觉得男女朋友一起做同一件事,是个很有趣的事?」
他坐在田坎边,很细心的刮着胶鞋下的泥土,我则是全身又痠又累,脚下的胶鞋老早就被我踢到一旁了。
「啊,我们是男女朋友了吗?」累归累,我还是有馀力去调侃陈洁奇,谁叫他一大早就把我拉到田里,中午吃的饭老早就被劳力消化了,现在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他却还有间情逸致在刮鞋底的泥土。
我这话一说完,陈洁奇立刻停下手边的动作,有些受伤也有些困惑的问:「难道我们不是吗?互诉情意的男女,难道还无法构成一对男女朋友?」
他太认真了,反倒显得我幼稚,可是看看这气氛,凝结的像是冬天一样,认真算来,这才交往的第二天,我们就吵架了,起因还是我。
「我是开玩笑的。」
我试着轻松一点,他却不让我敷衍,立刻就说:「我不是开玩笑的。」
他捡起我踢得老远的胶鞋,还是细心的将鞋底的泥土刮掉,沉默来了,这绝对不是我们第一次面对的沉默,却第一次让我无所适从。
我想开口缓解气氛,想跟他说星星出来了,夏天的晚风果然还是凉的,可是这些话都卡在喉咙里。我知道错的人是我,可是为什么才一下子,我就居于弱势了呢?
因为我们是穿着胶鞋来的,所以回去也只能穿着胶鞋,他把鞋底清乾净后,跃下田坎,轻巧的帮我把胶鞋穿上,低着头的他,像是在生气。对嘛,肯定是在生气。
「花飞。」他叫我,我看着他,却还不想应声,然后他抬起头,眼眶红了大半,声音里夹着颤抖的说:「别看我好像长得很高,其实我很脆弱……我知道你没有像我对你那样认真,但我还是很高兴我们终于是男女朋友,是可以理所当然的待在你身边,抱你、亲你的关係。所以别再跟我开玩笑了好吗?」
我拍拍他的肩,要他再坐回我旁边,他也照做了。
其实我只是不敢看他的眼睛,就怕一个不小心,他的眼泪就哗啦哗啦的落下,好像我成了坏女人,专门在欺负小男生。
「喂,陈洁奇,你看,星星出来了。」
太阳老早就躲到树林的另一边,这个时候,夜晚才真正降临,我们晚上几乎很少逗留在田里,可是这第一次的夜晚田野记,有蝉声,有青蛙声,还有蝙蝠在天空与小鸟争斗的好戏,都还比不过陈洁奇待在我身边让我来得寧静。
「月亮也出来了。」他说。
「你说,你会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我只是随口问问。
其实他昨天说的对,年龄本来就不是距离,我也不是很在意,只是在昨天以前,从来没想过我和陈洁奇会变成男女朋友。感情是什么时候滋生的?是他在忙着小姑姑的订婚宴的时候?还是我们一起去送喜饼然后被他的舅公误会是我们的喜饼的时候?又或者,是我刚回到这里的那一天,满脸都是泥土却百般热心的关怀我的他?
「在这里哪需要注意那么多?我们就是我们,亲情是天性,爱情也是本性,也是属于自然的一部分,如果让别人左右自己的意见,那还有自我吗?」
「那你知道你那个家教学生在喜欢你吗?」
「你是说刘沛沛?」
「应该就是她,原来叫做沛沛啊。」
「我从来没有给她任何期望,我们一直都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但是我无法控制她的思想,明天我就去把这个家教退掉。」他说得很快,好像老早就这么决定了。
「你先给她打电话吧,颱风夜那一天,她一个人就跑来这个鸟不生蛋的乡间小村,超有勇气的。」
陈洁奇无声的点头。
「喂,陈洁奇,这里的晚上,会不会有蛇?」
「可能会有……我们回家吧。」
传统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