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耕仁才回天云镇的时候,原以为从他少时居住的穷乡僻壤来到仅次于外头大城富庶的天云镇后,会有许多好吃、好玩的,更会因为血缘的羈绊而受到周家人的欢迎,却不想天云镇从头到尾也就是那样,周家的人对自己更无热切欢迎的意思,不过是他那小姪子和疯癲了的老母还肯亲近自己一二。
后来的周耕仁也就是觉得日子一天天得过且过、并没有太多想法,然则如今就是日常处处存在的兽仙信仰也令他厌烦。
他抓了抓发痒的肩膀,总觉得还有什么东西赖在自己的肩头,又似是有老母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念着「给我么儿」。
「怎么这么烦?」
他几乎要将自己的肩膀与后背挠出血痕,好不容易觉得舒爽后,满脑子才又想起刚才没想完的事。
周耕仁其实也说不上镇上的那座兽仙祠令自己烦在哪里,总归从前村子里的人在春雨来的时候、秋日丰收的时候才会说一句「感谢老天保佑」,但这里的人却动輒「兽仙赦罪」,兽仙要怎么赦罪?赦的又是什么罪?
就算他素来不信神佛也知道,哪有正经神仙能这么容易被得罪的?
兽仙?
嘁,也不知道是哪来的畜牲装神弄鬼!
满脑子嫌弃的周耕仁本想回家睡个大头觉,却又想到这趟出门前周明雄指责自己的模样,一时间赌了气不愿回去,只得继续往街上间绕,绕完最热闹的那条街又往冷僻的街道接着走,若非他还有个能遮风避雨的家,倒像是古早时候人们口中所称的罗汉脚。
这会儿太阳早已西斜,本要生出几分感慨的周耕仁许是走累了,再怎么不情愿也得回家,却不晓得自个儿背后又痒了起来。
「怎么又来?」
只是先前也不过是肩膀与后背痒痒,这回竟然上至头皮下至腰间也都跟着痒了起来。
周耕仁一个劲儿地往背后挠,把他身上的布衣裳都给抓成一片皱抹布,又想当家脱了衣服抓,左看右看虽不算四下无人,但好歹一旁还有那间几乎没有人光顾的小庙和榕树遮蔽,总归能令他自自在在地抓痒,便是一个闪身躲到了榕树的树荫下鬼鬼祟祟地左顾右盼,这才开始解开衬衫盘扣来。
「啊!有变态在这里脱衣服!」
稚嫩的童音在周耕仁身后响起,吓得他赶紧将刚脱下来的上衣给遮在胸前,回头朝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着急喊道:「你你你你你──你是谁!」
定睛一看,发现出声的人是名恐怕才将将十岁上下的孩子,也就松了口气。
还好是个孩子、还是个男的,不然他下次怎么跟他的秀英发誓自己真的是守身如玉的?
周耕仁正想把衣服暂且给重新穿上,低头抖了抖衣服却发现一地兽毛。
他还来不及感到吃惊,便听那名小童满脸嫌弃道:「师父!这个带毛的变态还问我是谁呢!」
「谁是带毛的变态?」听起来怎么更变态了?
「你说谁是带毛的变态!」
老庙公揹着手朝这里走来,惹得多少好面子的周耕仁也来不及把兽毛给抖乾净,乾脆直接就着原本的模样穿了回去。
怪痒的,还有些刺疼。
老庙公也没等周耕仁再说上一句话,便朝他说道:「生疹子了?」
那位老庙公看起来六十多岁年纪,虽然脸上长着些皱纹、两鬓班白,但他面色红润、挺拔如松,看起来还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意思。
看着年纪这么大的老人家都这么问了,周耕仁也不好意思与他瞎嚷嚷,只道:「不知道……」
「我师父从前也给人看过病,你这样子倒像是染到了什么……」
「怎么会?」
「怎么不会?」老庙公说起话来慢吞吞的,这样的说话方式听在周耕仁耳中竟有几分医术高深的形象在,他指着一旁的小童道:「这孩子喜欢猫,但每次摸猫的时候都会生得满身疹子,连脸上也都像开花一样。」
「师父!」小童气呼呼地说道:「你怎么可以把我丢脸的事情说出去!」
老庙公才不管小孩子闹脾气,又道:「也可能是你吃了什么平常没吃过的才生了疹子、发了痒,不如你想想吃过什么吧?」
「我今天就在家吃了平常都会吃的饭菜……过后在饭馆跟人多啃了一隻烧鸡和一盘滷猪而已……」
一旁的小童按捺不住了:「哇!师父!他在炫耀!我们只能吃番薯!」小童嚷嚷道:「我已经吃了大半辈子的番薯籤配空心菜了!我也想吃烧鸡和滷猪!」
老庙公拍了他的脑袋一下道:「你的大半辈子是有几年!」
周耕仁一顿,爽快地拍拍胸脯道:「如果你师父能治好我背后这个,我就去饭馆带一隻烧鸡给你!──怎么样,老师父,这样可以吧?」
小童一下子就被周耕仁画的大饼给馋住了,登时立刻睁着水汪汪的大眼朝老庙公说道:「师父,你行的吧?」
老庙公这时也收了气,模样看起来有些为难:「但是如果你想不出来你吃过什么或者碰过什么平常没碰过的东西、又或者去过什么地方,我也没办法帮你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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