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耕仁回到偌大的周宅时,里头正鸡飞狗跳──他那相认时便已有几分疯癲的老母被一名女佣紧紧抱着身体,而周围他的阿兄、他的两名侄媳妇儿和那位最小的姪儿都围绕在一旁,更外头还有一圈佣人和女佣跟着紧张。
眾人的神色看着或是焦急、或是烦躁,甚至有的似乎还对着老太太的行为感到几分害怕。
他那疯癲的老母又怎么了?
「么儿!我的么儿!」
老太太的声音听着比平时沙哑,甚至还带着点哭腔,她一面挣扎、口中亦是反反覆覆地喊着:「么儿,我的么儿!你们要把我的么儿藏哪里去?」
眾人看着老太太拚了命地也要往家门外走,已经从后罩房走到门埕的老太太只差没几步路就能走出周家,抱着她的女佣用力拉扯也不是、不用力也不是,她的神情焦急,也为难得快哭了出来。
在周耕仁的记忆里,老太太从前也闹,却没闹这么严重。
他皱了皱眉,才想着虽然他与周家人都不亲,但好歹老太太也是护着他的人、又是他的亲老母,也没多加犹豫,便拨开了人要往老太太那儿去。
身上还套着喜服外褂的周佑安眼尖,在周耕仁走来的时候便举手高声呼道:「二叔!快来快来!阿嬤喊了你老半天了!」
自幼不长在周家的周耕仁在市井不正经地混久了,脸皮自是比常人厚了点,但骤然有十来道目光看向自己时仍让他有那么瞬间感到些许不自在。
只是周老太太还在那边挥着手喊么儿,而他终究是惦念着明明已经疯癲还惦念着自己的老太太,这才甩开了满脸的尷尬趋向前去哄老母:「阿母!我在这呢!」
「么儿……你是……我的么儿?你……没被送走?」老太太有着许多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可能有的毛病,眼睛有些昏花、耳朵时而不太灵敏,更别提已经有些痴呆的脑袋还停留在数十年前自个儿的孩儿被先后送走的时候。
周耕仁握住了自家老母的手,挤开了原本抱着她的那名女佣。
瘦巴巴并长着老人斑的手摸起来却还算细緻,从前他刚回周家认亲时还曾想过如果自己在出生时没因为所谓一胎双胞的「不祥」被从前的女佣给抱去外地养,他肯定也会被这样的手抱着长大,但现在抓着老母的手却毫无感触。
「阿母,对!我是您的么儿。」周耕仁提高了声音,而后感受着浑身紧绷的老太太似乎松缓了下来:「我出门玩去了!没被送走!」
他嘴里说着,心里却道:我是被送走了,二十多年后才又被带回来了。
周老太太颤抖着双手摸着周耕仁的脸,满心满眼的爱惜让他感到些许不自在:「么儿,你饿不饿?累不累?怕不怕?阿母在这儿……」
「我不怕!也不累!阿母!我饿了!」周耕仁大声地对她说着,企图转移她的注意力:「我们一起去吃午饭吧!」
「么儿饿了,么儿饿了……」老太太听了着急地团团转,被一旁的女佣给牵住了手:「老太太,要去屋里用餐呢!」
周老太太闻言愣了许久,嘴里又开始反覆叨叨着么儿,还是周耕仁哄了好一会儿才把老太太给带进屋里吃饭。
疯癲以后的老太太吃饭的地方就不在前头,他还得把她带回后罩房去吃饭。
还站在门埕的周明雄没有发话,他那聘自城里的长媳便有条不紊地指挥道:「都散了散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阿爸!」
周明雄环顾四周,一演便看见身上还穿着喜服外褂的么儿,忽地来了气:「你来胡乱折腾什么?喜服都没试好就跑出来凑热闹,你是能帮上什么忙?」
周佑安冷不防地被骂上几句,心里头委屈却也没顶嘴,只道:「阿嬤通常也认我,所以我就出来看看了……」
老太太疯起来只认「么儿」,他也是么儿,偶尔还能哄上几句,却不知道周老太太这次疯得特别严重,若不是刚才二叔卖命地哄着老太太,恐怕还真收不了场。
周耕仁的手指朝着周佑安点了几下,真是满肚子鬱闷无处宣洩,最后只能甩着袖子离去,连原本要追上去搀扶他的佣人也差点没跟上。
周佑安无奈地耸了耸肩,看着原本杵在门埕的人早都被嫂嫂给赶走了,也没趣地回去继续试他压根儿不想穿上的新郎装。
原本热闹的门埕处转眼间空荡荡,就算偶有必须穿越而过的佣人与女佣们也都加紧脚步经过这「是非地」,就怕走慢些又给管家的大少奶奶盯上,那可就不好过。
邻近晌午,眾人来去匆匆,给分开吃饭的各房主子们送饭送菜,丝毫没注意到在一旁簷廊的角落处冒出了一名手中抱着脏兮兮襁褓的圆脸女佣,愁眉苦脸地往老太太的房间而去。
至于老太太那儿可就和谐得多。
事实证明,周耕仁这种放下脸皮子卖乖撒娇的模样很得老太太的心思,老太太甚至乐得一面吃饭、一面笑着,还拿了匙子亲手舀了羹汤要餵给周耕仁。
周耕仁不自在,一个四十来岁的大老爷们怎么还给自己的疯癲老母餵饭?更何况一旁还有女佣看着,但也不过是抿了几口嘴抗拒了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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