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辘辘,刘招娣坐在里面,颠簸得浑身酸痛,每块骨头关节都叫嚣别扭。
她前半辈子要躲肆虐的蛮夷,又要躲抓她去成亲的人,都是赤脚奔跑,后来运气好跟了将军,第一次骑马时兴奋得两眼发亮,仿佛生来就应该在马上,随马一起疾驰飞跃。
那以后,刘招娣和她的爱驹黑炭就如一个妈亲生的同胞两姐妹,从没分开过。
坐马车,还是头一遭。
“一州府尹上任,哪儿能不坐马车?”
定国侯这么说。
“还是说,大人想纵马进城?”
刘招娣连连摆手,想起见过的那几个历州小脚侍女,“我怕被唾沫星子淹死。”
于是到底上了车。
离历州越来越近,途经大片农田,田里农人耕种,一片欣欣向荣。
“耕田不荒,看来历州经济尚可。”
刘招娣从敞开的车帘向外看,满意点头,突然对上一个农夫直勾勾的视线,她心底一突,紧接着那农夫用地方化喊了几嗓子,一群劳作的农人纷纷抬起头,向着马车的方向看过来。
每个人都长着相似贪婪的脸,视线如同苍蝇见了腐肉,令人不寒而栗。
车帘“唰”地关了起来,刘招娣靠在车壁上,闭眼平复呼吸。
她熟悉这张脸。
十四岁的时候她被嫁到邻村地主家,给地主老头当小妾,老头从年轻就满腹花花肠子,脐下三寸从不老实。可惜地主虽色心重,却有个凶悍的婆娘,往佃户房里钻一次,就被地主婆提着棍子打一次,次次朝死里下狠手。
奈何好人命不长,地主婆上了年纪,一跤滑进池塘里,一命呜呼。
那地主七老八十,在村口直勾勾盯着给爹娘送饭的刘招娣时,长的就是这样的脸。
“大人,前面就是历州城门。”
莫文渊说完,车里没回应,他策马减慢速度从车帘缝隙往里看,刘招娣已然平复情绪,脸上无波无澜。
“那就进城吧,侯爷。”
如今的定国侯不是她家将军。
刘招娣一清二楚。
马车进了城门,走在历州城最宽阔的大道上,人流如织,两边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只是不知为何,多半都是男人,极少出现的女人也都裹着男人衣裳,头发用布巾裹起来,生怕被人看出是女人。
“车慢一点,当心撞到行人。”
车夫刚应了是,突然一个影子不管不顾,向着马蹄底下冲了过来。
莫文渊大叫:“小心!”
车夫浑身冒汗,拼命勒紧缰绳,然而车一时减速不及,竟然推着马匹继续朝前,即便黑炭通人性能躲开,后面的车轱辘也会压上去!
刘招娣滚身从车窗翻出,飞跃到马车后,用尽全身力气攀住车辕朝后拉,咯吱一声,车轮险险在身影前停下。
黑炭“咴咴”叫着,刘招娣大步向前,把那个人影提了起来。
“你没事吧?伤到了吗?”
人影抬起头,是个衣衫褴褛的幼童,满脸黑泥,被提着衣领在空中扑腾了好一阵,丧气地摇了摇头。
看起来四肢都很利索,刘招娣这才放心,正要把人放下。
“儿啊!我可怜的儿啊!”
一对夫妻突然大哭着冲上来,把幼童搂在怀里,“哪个杀千刀的畜生把你撞坏了!疼死爹娘了啊!”
那孩子被抱得喘不来气,满脸通红,两眼却亮晶晶,朝他爹娘怀里钻得更深。
那对夫妻嚎得嗓门儿堪比戏台,脸上一滴眼泪也没有,不提找郎中瞧瞧孩子,反而一会儿说生这孩子时难产险些一尸两命,一会儿又说家里老娘还病得爬不起来。
到这时候,谁都瞧得出,是要诳银子。
唯独莫文渊没见过这阵仗,气得一阵咳嗽。
“咳咳,没……没撞到!咳咳,你自己问问孩子!咳咳,一点都没……咳咳没撞上!”
刘招娣从包裹里拿出两串铜板,放到妇人手心,妇人火烧火燎地推开,大骂:“你这是什么意思!撞了人就给钱,是要买我孩子的命吗!”
莫文渊:“根本没……咳咳!没撞上嗷——”
他喊到后面都破音了。
刘招娣忍了又忍,看着孩子缩在爹娘怀里,目光有一丝熟悉的悲悯。
“虽然没撞到,但孩子到底是吓着了,给孩子买点甜汤压压惊。”
男人撇着嘴地看一眼铜板,显然是不满意,正欲破口大骂,刘招娣轻飘飘道:
“若是孩子再不舒服,你可以再来找我,我就住历州府衙,不会跑,衙门里不缺郎中。”
“府……府衙?你是官太太?”
没料到碰上硬点子,男人险些脱口的骂词,全数憋了回去,二话不说接过钱,领着老婆抱着孩子,灰溜溜走了。
莫文渊持续破音:“你为什么给诶——他啊——咳咳咳咳,为什么啊——”
刘招娣:“……侯爷快别说话了,我耳朵疼。”
莫文渊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愤怒。
刘招娣没再上马车,抬腿朝男人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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