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上王府亲兵,共有府兵两千,而像梁州这等与世无争的偏远小城,按例只能有三百官兵负责城防。
……如今却已有一万,远超定数。
且这一万是精兵的数量,城内巡防,走商聚集地值守,这些算精兵吗?倘若加起来,那又是一个天文数字。
对外号称精兵一万也有些妙。
再少,便会引人觊觎垂涎,再多,又会引起周边势力警惕,联手围攻。
一阵风扑面而来,车帘被高高吹到了车顶上。
“哟,进山谷了!姑娘披件衣裳吧,谷里风大。”
莫文渊把斗篷系带系好,拽下帘子,闭上眼,静静呼出一口气。
“老婆子还没问过姑娘,姑娘大老远孤身来梁州,是来投奔亲友吗?”
莫文渊笑了笑,只有熟悉的人才看得出,那笑容里隐藏的几分干涩。
“是啊,我来投……我的兄长。”
“姑娘兄长是什么人?住哪条街?提前告诉老婆子,好带你去找人。”
莫文渊自己也不大确信,许是近乡情怯吧。
人人都在说定国侯,可定国侯如今做出来的事情,和他记忆里的妹妹已经相距甚远。
他的妹妹是个天生将才,战无不克,果敢钟毅,还带点莽撞嚣张,唯独缺些待人处事的圆滑。
而走商和蓄兵这两件事上体现出的把玩朝局、算计人心……
怎么都像是另一个人。
一个死人。
“姑娘,姑娘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太久没见,把自己兄长名字住址都忘了?”
与此同时车外响起洪亮的叫停声。
“——车上什么人?报上名!”
车帘被猛地掀开,美人乌黑发丝被山谷冬风吹得簌簌,贴在雪白的脸颊两侧,美人玉白的手递出一份名帖,软声道:
“这位大哥,我姓莫,来梁州探望家兄——”
莫文渊还没说完,那大汉瞄了眼名帖立刻叫了起来,声音大得耳膜振痛。
“刘先锋!是大小姐!大小姐来了!!”
莫文渊一愣,他们知道自己要来?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马上无鞍,身穿轻铠的年轻女子马尾高束,双腿轻巧地踢打着马腹停在车前,笔挺身姿微微弯腰,一双锐利眼眸隔着车窗望进来。
“大小姐?”
她问得语焉不详,但得到了一个静静颔首的回应。
“你是……”
女子笑了起来,调转马头。
“属下刘招娣。当年在京郊,我还穿过大小姐的衣裳——车夫走吧,我亲自送大小姐进城。”
马车再次起动,莫文渊记忆飞回三年前。
时隔多年,妹妹初次返京。
大军不能离开边境,她只带了几百亲兵,可就连这几百亲兵也都只能停在京城外。
夏日天,孩儿面,一夜骤然入暑,妹妹连夜闯到自己养病的庄子里,问自己要夏天的轻薄衣裳。
莫文渊纳闷不过,细细盘问,才知妹妹这次根本没带任何亲兵,只以亲兵的名义带了两百个姑娘回来——都是战争导致无家可归的、也为平定西北出过力流过血的姑娘。
妹妹笑得讪讪:
“眼下我立了功,想趁机看看能不能给她们请个特令,让她们记名册入军籍,从此名正言顺地跟着我——好歹有口皇粮吃,省得像刘招娣那种爹不疼娘不爱的苦姑娘,好不容易从卖给八十岁老头的花轿上逃出来,又好不容易从万人尸首堆里爬出来,好不容易跟了我,入了夏三伏天却连买衣裳钱都拿不出来,热得浑身痱子。”
那时候莫文鸢还年轻,说到这里还有些哽咽,强自镇定:
“咳,这事儿上我是不懂的,能走什么门路,家里有什么说得上话的亲戚,还得哥哥帮我。”
莫文渊当即摇头。
“我有多少衣裳你都可以拿走,庄子上不够的,回府我可以再寻绣娘做,做多少都成。但女子入军籍……此事办不成的,你尽早死心。”
妹妹脸上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失声大叫:“为什么?!”
“——因为昭阳公主。”
“同她有什么关系!”
莫文渊轻抚妹妹经过风吹日晒与娇嫩毫无关联的脸颊,不禁叹气。
“别多想,知道你对昭阳公主印象好,我对她也没意见,往前轮几朝,朝廷还有过女官呢,皇帝点头,谁敢说什么?你看这百来年还有吗?”
莫文鸢一个外来户,根本也不了解周朝历史,但她知道眼下确实没有女官,更没有女将——否则她也不必和兄长换身份了,京城里富贵人家甚至兴起了给女儿裹小脚的风潮。
在这样的风潮大势下,昭阳公主曾经成为监国公主,简直是逆流而上的一股清水。
可朝廷容不下这股清流。
“昭阳公主无过被拘禁,我虽然足不出户,不知宫里发生了什么,但是纵观这百年走势,有一件事是板上钉钉的——皇太女无望,日后即便从宗亲过继皇子,陛下和朝臣也绝不会让昭阳公主即位。”
传统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