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声大了些,伴随着武戏乒乒乓乓,项葛回话不得不凑到朱暄耳边。
项葛:“是,可被俘太快,逃回来的亲兵都不知道抓人的是哪一拨山匪!朝中大人们商议,说既然俘虏了宗室,定会索要赎金,决定等信。”
项葛艰难道:“于是……一直等到现在。”
朱暄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儿把自己噎死。
“不知道是哪一拨,都打下来不就得了!北平郡王全家草包,被俘毫不意外,竟把满朝文武都吓住了?!”
最重要的是,山匪原本是蒙着眼在原地瞎打,对京城一无所知,北平郡王的儿子再草包也是京城武官,撞到山匪手里,几个月的功夫,怕是连哪个城门守城兵士叫什么都问清楚了!
“咱们的人呢?”
项葛面露难色,而话问出口,朱暄就明白了。
她当权时提拔自己人,手下人几乎都成了明牌,如今皇帝要把她挤出去,她的人自然也不会再用。
……明明是有胆略的可用之才。
项葛苦涩道:“除此之外,贪墨案那几家也不大安分,案子一直拖着不审,他们便有时间上下打点,只怕下个千秋万寿,就要放人了……”
朱暄狠狠攥着手心。
贪墨案事发时她还在监国,得到风声第一时间派人南下查探,官员路上多次遇袭,幸好有公主府亲兵相随才幸免于难,拼死将血书送回京城。
书中字字血腥,震惊长安城。
朱暄也是亲自监国以后才知道,国库穷啊!
六部东搬西挪才凑出六十万两纹银赈灾,运到中部煮成粥饭送入灾民手中竟连零头都没有!都被贪官占了干净!
倘若没有这桩贪墨案,百姓何以被逼揭杆而匪,匪患何以发展到眼下这等程度!
项葛叹气:“当初抓人入大理寺是公主下令,咱们府今时不同往日,只怕放出来后首当其冲遭到报复,好在有了定国侯府,多少有些震慑。”
不,这些人若是放出来,不止她要遭殃。
拼死送回血书的官员,用鲜血签下姓名的书生,还有沿路为官员施以援手的人……
最最重要的是——
见到血书,朱暄震怒,负责赈灾的一应官员连夜被抓入大理寺,预备加急审理,一面要让贪官伏法以平民恨,一面起码将银子挤出来,剿匪军费才能有着落。
同一夜,皇后突发不适,她从公主府被召回皇宫侍疾,刚进凤阳宫就监国不利的名义被禁足,她监国时发出的所有诏令暂缓行使,非成婚不得出。
就在幽居凤阳阁的日子里,来自不远处未央宫的婴儿啼哭终于让她明白,母后生的是什么病。
——周朝有皇子了。
“女儿家抛头露面毕竟是旁门左道,以前父皇没办法,只得多辛苦你,如今有了你弟弟,你也可以歇一歇了。”
朱暄咬牙:“可,贪墨的案子还没办完,匪患……”
她只是想先办完手中事,皇帝卓然变色:
“大胆!朕说话你也敢抗旨?你这几年办事过于急切,朝中只知昭阳公主,不知……”仿佛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皇帝一甩袖子,“朝中事有太傅做主,你就在凤阳阁静一静心吧!”
皇子生出来三天,朝中多了位太傅。
太傅姓孔,据说是孔圣人的后人,张嘴不提君子何为,只有女卑男尊。
君王的防备,朱暄后知后觉。
但她不解,执掌天下之人,宁肯用朝廷的安稳百姓的性命做赌注,也要排除异己。
有那么一瞬间,父母的背叛和对朝廷的失望将她逼入绝望的死胡同。
但紧接着,朱暄愤怒。
凤阳阁幽居的日日夜夜,她都在愤怒。
她的胸口在燃烧,喉咙在躁动,长满尖刺的藤蔓刺透肋骨,剖开纠缠着鲜血淋漓的肉(体),唯有愤怒才能带给她力量。
戏台上那青衣颤音尖细,声声刺破桃花面,在几位武旦攻击中接连后退,悲怆哀鸣如裂帛。
【我乃凡人妇,也曾盼长生,奈何天不遂我愿,流言蜚语将我染,便将年华散予证清白!】
青衣跌坐在地,挥剑自刎。
【归去!尽归去!】
朱暄不想归去。
朱暄日日夜夜都想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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