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有人知道的是,这舅甥二人其实十分熟稔。
在张柔去世前一段时间里,都是张弘毅在旁照顾,李长靖曾去探视过几次,两人颇能聊得来。其后这十年间,见面次数虽少,却偶有书信往来。
甚至可以说,张弘毅是保州张家当中最让李长靖信任的人之一,是能够聊心里话的程度。
“前两天,张珪与我谈过一次,言语中对二郎十分推崇。”这日两人一起上山给张柔扫墓,便寻了个机会单独聊天。
“小舅想说什么?”
“那我直说了。”张弘毅道:“我觉得他想助你争一争。”
李长靖闻言笑了笑,道:“张家愿助我争皇位的只怕不会少。”
“但不知二郎是如何想的?”
“想都不用想。”李长靖干脆了当道了一句,在一块山石上坐了下来,问道:“你近几年,见过我父亲吗?”
张弘毅摇了摇头,但已明白了那句“想都不用想”是何意。
以天子的状态,张家大部分人都等不到太子继位的那天,争又有何益?
“当我父亲的儿子,着实是件很难、很累的事。”李长靖眺望着远处,道:“包括兄长也是,我们一开始就很清楚,此生能达到的成就,永远都不可能超过他……对了,父亲已做好了打算,等他认为时机成熟了,会将皇位传给兄长。由他保驾护航,直到平稳交接。”
“陛下为何如此?”张弘毅万分惊讶,道:“陛下对太子的疼爱与信任已至此地步?”
“父亲对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差不多的,他考虑的从不是这些感受。更喜欢哪个儿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国家安稳。事实上,我有时觉得父亲连李氏子孙能否永保皇位都不在乎。”
李长靖说到这里,眼神透出些疑惑。
他终于是看不透自己的父亲。
良久,张弘毅问道:“决意不争了?”
“是,不争了。”
话虽如此,李长靖却依旧显得思虑重重。
“二郎还有何忧愁?可是担心太子?”
“你觉得,赵宋的宗室制度如何?”
张弘毅沉吟道:“好处有,宗室几代之后便与平民无异,可科举,可当官,往往还有不错的家教,因此宋虽亡,而赵氏免于株连,于百姓而言,不必供奉宗室,确是造福万姓。但坏处也有,宗室无权,而社稷有难之时,权柄俱操于外姓之手……”
“父亲不希望他的子孙后世,受万民供养,最后成为无用的猪。”李长靖道:“若时人还需要太子,需要国本,他就给他们一个太子。至于我们,他说他已给了我们最好的,望我们能自食其力。”
“何意?陛下想将诸殿下发配为民不成?”
“不至于,朝中阻力不小,我们这些当儿子的身后也有各种势力。”李长靖道:“但削减供奉是一定的。”
“陛下此举该不是冲着诸位殿下,怕是担忧后代子孙吧?”
“不错,我还真不怕自食其力,缺那点亲王的俸禄不成?”
张弘毅难得笑了笑,道:“二郎文武双全,一旦挣开束缚,自能快意平生。”
“但还有一个办法能让我分封为王。”
“据我所知,陛下并无分封的打算,连取了东瀛之后都未曾分封一位皇子。”
“距离相近、文俗相同,且东瀛虽贫瘠,却已开化。父亲有的是时间实现以州县治之。”李长靖道:“能分封之地,在远方,比六郎的封地还远。”
张弘毅摇了摇头,苦笑道:“那等地域,有何可去的?便是成了藩王,尚不如大唐境内一富家翁快活。”
“我当然知道小舅快活。”
“我……确实很快活。”
李长靖笑叹道:“若能选择,我又何尝愿意背井离乡?”
“二郎这是何意?是……已决定了。”
“小舅,你可知我身边有多少个张珪?”李长靖道:“他们十余年、二十余年来将心血倾注在我身上,我岂能抛下他们,自去快意平生?以张家的势力与野心,若不加引导,恐早晚有灭家之祸。毕竟,连最脱洒的小舅都为此回来了,不是吗?”
张弘毅道:“我也身不由己,你若要争,我岂能不帮你?”
“矛盾若不能化解,便只好往外转移了。”
“二郎想征何处?”张弘毅问道:“若是占城、安南一带。我不仅能以钱粮、海船、水手助二郎,往后通商往来亦方便。”
“金帐汗国,甚至包括伊尔汗国。不仅是我,五郎、八郎也想去搏个前程。”
“往西?五哥在东北、我在东南,二郎竟要往西,这……”
“今日与小舅说这些,不是要小舅助我筹措什么。”李长靖想了想,道:“无非是想说……天地广阔。”
张弘毅本以为这趟北上,是这辈子陷入阴谋夺嫡的开始,不想,听到的是这般一番言语。
但他心里,反而是松了一口气,感觉到数年来肩上那无形的重担被卸了下来。
其后又涌起一股离别的悲伤。
“二郎若有了这样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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