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才一句话,营房里一群校将亲兵马上又忍不住吆喝起来。
“将军,这哪是鸟气啊?这分明鸟屎湖进俺嘴里了!”
“就是说,既然要跪下来称他娘的臣,打来打去这么多年做个驴球,白死了许多弟兄……”
暂时而言,李瑕还是大宋的秦王,将要分割却还未分割。
将士们不懂这些。他们需要的是最直白的信息,比如宋国就是宋国、秦国就是秦国。
只要李瑕还没公开反宋,他们就还是认为自己是宋人。现在作为宋人又要对胡虏称臣贡纳了,憋屈得慌、窝囊得紧。
姜才再次清了清嗓,开口说话时背部的肌肉微微隆起,暗自警惕。
“那你们说……我们劝秦王反了这狗朝廷,怎么样?”
一句话问出口,他的手已按在了刀柄上,目光从麾下这些校将的脸上睃巡而过,仔细观察着众人的表情。
两年前,姜才杀孙虎臣、率部归附李瑕,他自己当然明白这是叛宋之举,但他的部将却未必清楚其中的瓜葛,都是听命行事。
也就是说,这些人当中,可能有人还以大宋将士自居,并不愿叛宋。
果然,便见一个名叫卢富的部将惊愕了一下,避过了姜才的目光,脸色显得有些为难。
“好!”
下一刻,姜才的心腹将领麻士龙大声嚷道:“由秦王当了皇帝,推翻赵宋狗朝廷。”
这不是姜才安排的,他艺高人胆大,事先没有单独找一两个最信得过的部将通气,就这么拎着几条鱼回到营房,直接就宣布消息。
好在这里终究是李瑕治下,营房里又都是姜才的心腹,绝大部分人都是拥护李瑕的。
“将军,秦王真要当皇帝了?”
“好,秦王当皇帝,总比临安的狗皇帝好!”
“拥戴秦王当皇帝,大家伙都官升一等啊哈哈哈!”
“我早就知道早晚要有这一天,不向蒙虏称臣!”
“……”
见众人反应热络,姜才不出所料,笑了笑,手从刀柄上松开,昂然道:“看来,你们都同意拥戴秦王?”
“那还用说吗?将军。”
“好!麻士龙,你让人去将我带回的鱼杀了,备上好酒好菜,我与兄弟们聊具体的了。”
“是!”
当年姜才随孙虎臣攻打重庆,也是坐在长江边吃鱼。
时过境迁,如今却换作是他借着请部下吃鱼的契机行拉拢之事。区别在于,姜才的拉拢是出自真心的,他真心想让部将们升官而不打算背后捅刀子。
姜才对自己的部将十分了解,一场酒肉下来,他观察他们的神色,已能确定他们都是支持秦王称帝的……除了卢富。
卢富虽然一直在应和着众人,但眼神里还有顾忌之色,笑得稍有些勉强。
姜才并不点破,只在最后举杯道:“既然都愿意拥立秦王,我等便在劝进书上盖了手印,送往长安。”
“好!”诸部将兴奋不已。
“都去吧,安抚各自的兵士,别闹出乱子来……卢富,再陪我喝两杯。”
卢富似乎吃了一惊,老实应了喏,坐在那等别的校将都离开了,他还低着头,显得有些心虚。
虽说是个部将,上过战场、杀过不少人,但卢富本质上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农夫,不可能为了反对李瑕称帝而悍然扑向姜才。
“你不支持秦王称帝吗?”姜才问道。
“没……没有……将军这话说的,我当然希望秦王当皇帝……”
“说实话。”
卢富挠了挠脖子,抬起头,露出一张皱得像苦瓜一样的脸,道:“将军,我什么都不懂啊,秦王和官家的好坏,我哪懂这些啊?我就只会划桨。”
事实上这才是常态,绝大部分人根本就不了解宋朝廷和长安政权如何如何。
“我没见过秦王,他称帝会怎么样我也不懂,我就知道……要是当了反贼,会连累我家里的。”
姜才道:“我和你说过,造反之后,马上会发兵南下,连累不了你们的家小。”
“我三弟读……读书的,今年要考进士,我造反了会连累他的。”卢富喃喃道:“我娘供他读书不容易……”
姜才愣了愣,讶道:“你家还有读书人?”
卢富局促地笑了笑,道:“今年九月考进士,乡里的先生说他是读书的苗子。”
这笑容虽局促,却透着一种以弟弟为荣的骄傲感觉。
姜才缓过神来,道:“你当你是甚人物?宋廷还能查到你有个考进士的弟弟。”
“万一呢?万一他中了进士,朝廷一看族谱,有个兄弟是当反贼的……”
“你这两年寄回家里的钱可都是秦王给的,你知道为了让我们这些士卒与家乡通信要费多大功夫?”
“可造反了,不就再也不能和淮西通信了?”
姜才与这没见识的呆子掰扯不清,怒气上涌,一把拎住他的衣领,骂道:“忘恩负义的猢狲,只想着你自己这点事吗?!秦王登基称帝为的是天下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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