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道划痕,这是当年小六贴着柱子站好,爹爹比着她的身高,用手指划下。小六还扬言,她会长啊长,一直长的比爹高,比爹举着手还高,直到爹再也够不着,划不了。
亭子已经翻修了几次,这些却被精心保留了下来。
俊帝蹲到柱子旁,微笑地看着柱子上的图画,「这可是你的得意之作,你不是特意嚷着要爹永远保留吗?还说等学会女红,要给爹绣个丝鹭的帕子。」
小六猛地伸手抱住了俊帝。即使已经相认,可她依旧没有回家的感觉,直到现在,她终于觉得她回家了。
小六的眼泪滚滚而落,俊帝轻拍着她的背,没有劝慰,只是想让她哭个够,让她把漂泊多年受的苦、受的委屈都哭出来。
小六哭啊哭,好似真要把三百年来都憋着的眼泪全流出来,哭到最后,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抽抽噎噎地说:「平时,我并不爱哭的。」
俊帝说:「不用不好意思,是我该羞愧,女儿的眼泪是父亲的失职。」
小六的眼泪又要下来了,用手帕捂着脸,过了半晌,抬起头,「我不掉眼泪了。」
小六拽着俊帝站起,她靠着柱子站好,「爹爹,再给我测一次身高。」
俊帝比着她的头顶,用手指划了一道刻痕,打趣道:「你长啊长,长了这么久,还是没长过爹,爹还是够得着。」
小六笑着吐吐舌头,退开几步,打量着柱子上的刻痕,忽而黯然,「都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真实的身高,感觉一切都是假的。」几时和颛顼讲述时,小六也保持着云淡风轻的不在乎,就好似她已经完全习惯于变形的外形,习惯于没有脸,但此刻,她终于流露出了惶恐。
俊帝的手在她的额头抚摸,渐渐地,小六的额头中间露出了一个桃花形状的胎记,俊帝说:「你外形的变幻并不是得了什么古怪的病,而是你体内有一件稀世神器,叫驻颜花,它能令人留住任何想要的容颜。」
小六困惑地看着俊帝,「神器?不是怪病?是神器让我容貌随意变幻?为什么我体内会封印着神器?」她的眼睛猛然一亮,「那取出神器,我就能露出真实的容貌!就不会再变来变去了!」
「是的。」
小六喜悦地说:「爹,你帮我取出来吧!我真的憎恶再变化了。我宁可自己是个丑八怪,也不想做个没有脸的假美人。」
俊帝的手指点在桃花形状的胎记上,桃花胎记浮现出绯红的光芒,这时用两个人的血封印,也必须要两个人解开,「目前,我没有办法帮你取出。但爹和你保证,一定会帮你恢復真容该」
小六随让迫不及待地想恢復真容,可也知道能让俊帝为难的事情必有原因,她反过来安慰俊帝,「没有关係,反正都这么多年了,再等等也没什么。」
俊帝凝视了一会儿小六额间的桃花胎记,眼中有隐隐的哀伤。他展手抚过,把胎记隐去。
小六心中的大石落地,又和爹爹消泯了隔阂,整个人变得截然不同。
她叽叽喳喳,问着俊帝各种各样的事情,到后来她甚至大着胆子说:「爹,我能不能不当高辛王姬啊?我不是说不当你女儿,我只是不想做王姬。」
「不行!」
「为什么不行?」小六已经开始会气鼓鼓地瞪俊帝了。
「因为你是我女儿,我是高辛俊帝。」
小六立即变了嘴脸,可怜兮兮地拉住俊帝的胳膊,摇来晃去,「可是做王姬好辛苦,吃饭要讲究礼仪,出门要讲究礼仪,最后连婚事都要成为政治牺牲品,我真的不想做王姬啊!」
俊帝说:「人必知礼而后耻,有礼仪,并不是坏事。至于婚事,你觉得我能把你牺牲给谁?」
小六张口结舌,「我也不知道你会把我牺牲给谁,反正,反正……」
俊帝看着小六,严肃地说:「我是俊帝,你是我女儿,你必须是高辛王姬,这是国之礼,明白吗?」
小六低下了头,嘟囔:「不明白能行吗?」
俊帝的手抚着小六的头,语气透出悲伤,「我不是一般的父亲,我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有一国百姓要操心,我不可能像别的父亲一样时时看顾着自己的女儿,守在女儿的身边保护她。我能给女儿的保护,就是我的威仪,只有你是高辛的王姬,才能享有一国威仪,任何人在伤害你前,都必须考虑清楚能否承受帝王之怒,小夭,这时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所威仪能给予你的,不要拒绝,好吗?」
小六觉得自己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了,赶紧深吸口气,「爹我愿意做王姬。」
俊帝微笑着说:「当王姬也不全是坏事,你至少可以仗势欺人、蛮横嚣张,看重什么就抢什么。」
小六眨巴眼睛,「爹,你确定你在教导女儿?」
俊帝愉悦地笑了起来,眼角有细细的皱纹散开,却无损他的魅力,「我那么辛苦地做国君图什么呢?自己什么都不能干,一是没时间,二是一旦随便了,就有御史来骂你昏君。我要真是个无能的昏君,你反倒做不了什么,正因为我什么都不能做,你恰好什么都可以做。谁叫我是个能君,权势威仪都够大,凡事镇得住呢?」
传统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