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想,他的道侣定是气极了,或许又要咬他。
谁知还没看清自家道侣的神色,一滴滚烫的泪就落在他的面上。
百年来游刃有余,算无遗策的清掌门第一次露出几近手脚无措的慌张。
撑着他胸膛起身的人浑身发颤,脸颊湿润,正垂着眼看他,泪便一滴滴落在他的脸颊。
那泪水滚烫无比,烫得他再也顾不上悲怒,识海尽数空白。
而对方眼眶被盛满的泪水浸得通红,自认为很有自尊地忍住呜咽声,声音却又哑又轻,还沾染了害怕的颤意,显得难过极了。
“……柏澜,有我在,没人可以伤害到你。”
没有责怪他做了什么选择,更没有生气他的故意疏远,只是害怕他会受到什么伤害。
清宴被熟悉的温度压在冰冷的地上,他的心也被紧紧揪着,一动不动,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不远处是罡风呼啸的深渊,夏歧这一句话似乎被凌厉风声引着穿透记忆,将不久前被他错过的一幕慢慢清洗,吹拂尘埃,露出被掩盖的面貌——
霄山被十方阁围攻,夏歧在大殿广场不顾安危地炸了法阵,杀了徐深,被爆炸的气流波及昏迷。
倒在他怀里的那一刻,夏歧浑身重伤,还气若游丝地喃喃着:“徐深死了……没有人……没有人……”
而后便是难以分辨的破碎气音。
那时他以为夏歧担心十方阁还有剩余的人,便告诉他已经尽数清除了。
此时的话让他倏然反应过来,当时夏歧那句话的末尾,那些没有分辨出的气音,竟是——
徐深死了,没有人可以再伤害到你。
清宴像是从来不会说话一般,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眼前的人。
他分不出丝毫心思去在意徐深死前是否得知他的身份,又是否被夏歧告知诸多恶业中的这一个死因。
此刻他的眼里心里,都被眼前之人牢牢占据。
早已听不到哀求着他入魔的凄厉声音,也看不到身边触手可及的镜中祭文。
世间万物对他的搅扰都消失了。
清宴缓慢直起身,沉默着把哭得快要融化的人拥进怀里,越抱越紧。像是主动将自己毫无保留地敞开,再将对方揉进神魂里。
躁动盘桓在主殿墙壁上的巨大龙影收了能撕碎一切的尖牙利爪,身形缓慢停歇下来。
它沉默着游出墙壁,以守护又占有的姿态,小心而温柔地围着自己所爱之人蜷缩起来。
前尘劫
夏歧自己也没想到,哭起来便收不住了……
他被有力的双臂久久抱紧,落在耳畔和脸颊的,是熟悉而微重的呼吸,一直压在心头的担忧恐惧才缓缓散去了,神魂也慢慢归位。
然而泪水一旦有了倾泻的缺口,竟一直止不住,不断从脸颊无声滑落,沿着下颚渗入墨蓝衣襟,已然晕湿了一块。
二十多年来,他从未像此刻这么没出息地眼泪不断。
其实早在清宴抱紧他时,心里翻涌的酸涩便都平息了。但他见自家道侣面上露出罕见的无措慌张,轻而低的声音极尽温柔,仿佛就算他要天上的星星也能摘来……胸腔中又泛起一片酸软,将之前抑製住的委屈又勾了上来,眸中温热湿润更甚。
见怀中人的眼泪不停歇,清宴心疼万分,他捧着一片潮湿的脸,紧紧蹙眉,拇指轻抚着通红的眼眶,低声哄着人:“……阿歧的眼睛已经有些红肿了,疼么,不哭了好不好。”
夏歧潮湿乌黑的睫毛一颤,轻轻哽咽。
实在不是他不想停……
他简直怀疑自家道侣怀里隐藏了什么奇怪的法术,不然他怎会一旦窝进对方怀里,便立马在令人依赖的温暖中露出柔软脆弱,情绪竟完全不受控制……
他含着泪,对上清宴紧张凝视着他的目光,忽然转念一想,虽然停不下来,也不能耽误与清宴算算刚刚的事……
绝不是持其行凶!
于是,清宴终于见怀中人抽抽搭搭地开口了,出口的话却是含着委屈的秋后算帐:“柏澜刚才让我离开……”
之前压在清宴心上的悲怒再浓重,也早已被心爱之人的眼泪融化了。此刻他的全部思绪,都用来搜寻让怀中人不再掉眼泪的办法,闻言又觉得之前让夏歧离开的话语实在伤人,蕴着歉意的声音艰涩喑哑:“阿歧……”
夏歧又想起了其他伤心事,没忍住细细呜咽了一声,仿佛这辈子都没这么委屈过:“我挂念柏澜多日,总怕我的道侣陷入危难,千里迢迢赶来相见……柏澜却不想见我……”
清宴望着落在手心的滚烫眼泪,惯于精密运转的识海一片空白,只能下意识遵循本能,句句皆不加修饰,却露出真心:“……我每时每刻都想见到阿歧。”
夏歧心里好受了些,轻轻揉了揉酸胀的眼睛,闷声闷气:“柏澜也不回我的芥子传话……”
清宴立即拉住那隻乱揉的手,这么粗鲁对待,眼眶定要更痛了。
他不由低头轻轻吻着怀中人的眼周通红,察觉唇下肌肤微烫,心疼得不行:“对不起,阿歧,是我的错,先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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