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永安殿内,灯火通明,一炉羯布罗香冉冉焚烧,蔓延满室,此香由南诏使臣进贡而来,树如松,色如冰雪,煞是好看,闻之可安魂定魄,慕容迦叶悬腕搦朱笔,一面饮酒,一面批阅着案牍上一万多道的奏章议折。
自临朝摄政以来,除大病顽疾,其余时间里,慕容迦叶处理政事无不亲力亲为,极少懈怠,通宵达旦是常有的事情。
奏折里,有地方官吏一年四季向太后问安的,有坚持不懈劝解太后早日撤帘归政的,有人甚至屡说自己器物甚伟,想侍奉太后左右,如此种种,常叫人啼笑皆非,慕容迦叶司空见惯,一向是面不改色地扔到一边儿去,可这会儿看了连续四五个联名上书的折子,忽然挂不住脸,眉头紧皱,一声恶狠狠有事体统的咒骂被咽了下去。
斡扎朵正端立一旁,细细为她磨着墨,见她面色有异:“太后,怎么了?”
慕容迦叶长叹一声:“怎么如许多弹劾元璞的奏折。”
一度有人称,太后手下,武有赫连骧,文有元璞,有此二人在,太后可高枕无忧。
慕容迦叶以手扶额:“这群老东西,刚摘了我的左膀,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卸了我的右臂了!”
斡扎朵忙上前替慕容迦叶揉肩,柔声道:“太后,他们纷纷弹劾元大人,是以什么理由呢?”
慕容迦叶一本一本地捋着他的罪状:“无非说,他贪墨收贿,徇私枉法,制造冤狱,欺上瞒下,应戮之于市,全是些捕风捉影的东西,叫哀家何以给他定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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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执事太监报:“太后,尚书令元璞求见。”
慕容迦叶:“元卿,你这深夜入宫,又来献宝了?”
元璞将宝物双手奉上,那是一副蛤贝石棋子,产于东瀛,蛤贝石产量极少,十分珍贵,白子温润雪白,黑子漆黑如墨,广羊文犀棋枰,紫檀木棋罐,样样都是棋具上品。
“早听闻东瀛蛤贝石世间罕有,凡棋者无不想拥有一副,你这宝物献到哀家心坎儿里了,”慕容迦叶赞不绝口:“元爱卿有心了,哀家收下了。”
元璞嗫嚅片刻,方启唇道:“太后,微臣深夜前来,不止是为了献上这一副棋子。”
只见他又躬身,奉上一封辞呈:“太后,如今赫连骧下狱,微臣亦唇亡齿寒,多少谗言甚嚣尘上,微臣清者自清,不堪其扰,一心想回归乡野,做一寻常牧民,了却残生。”
慕容迦叶沉吟半晌,故作镇定道:“看你去意已决,既然如此,哀家多留你无益,你的请辞,哀家,准了。”
元璞这一出唱的本就是权宜之戏,没想到慕容迦叶竟然毫无挽留之意,一时木然,汗涔涔地不知何以作答。
慕容迦叶板着脸,鹰隼般的利目望向他,忽地破颜大笑:“哈哈哈哈,好你个元狐狸,你这哪里是交辞呈,你这是嫌哀家没给你证清白,叫屈来了!”
元璞虽被摆了一道,但也不禁松了一口气:“太后又戏弄微臣了!”
“你呀你呀,”慕容迦叶拿朱笔一挥,在他的辞呈上头涂了个大大的红叉,信手扔到旁边的火盆里,“老是以气节自居,一点小挫你就受不得了,不是还有哀家给你撑腰吗?”
斡扎朵连忙给元璞沏茶看座。元璞一颗心落了地,意味深长道:“只恐谗言如虎,有心人若有意捏造,我等忠心内臣想抽身想辩解都没法子啊!”
慕容迦叶眸光一凛:“你这话里有话。”
一杯热茶下肚,元璞口吐肺腑之言:“太后,赫连骧一下狱,我等秘阁内臣人人自危,生怕幼主党那头参我们一本,我们这脑袋就没了!”
慕容迦叶:“你们是怕哀家不辨是非,保不住你们么?”
“臣不是这个意思,”元璞,“臣当然明白太后自是至圣至明,目光如炬,我能明白太后的心,那些迂腐守旧的顾命大臣们不懂”
慕容迦叶:“你接着说。”
“咱们这头朝凤监行事雷厉风行,老臣权贵,说杀便杀;那头的御史台也不是吃素的,渐渐强硬起来了,说是监察百官,实际上专挖咱们秘阁内臣的短处,每天变着法地参我们,这么下去,恐怕不妙,不得不防啊!”
慕容迦叶:“是时候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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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迦叶:“朵儿,摆棋。”
元璞:“太后,要杀一盘么?”
“这些蠢奏折批得哀家心烦,正好你在,换换脑子解解乏!”
双方默不作声,排兵布阵,只有棋子的落盘声清脆入耳,如同不见硝烟的战场,黑子如乌鸦成群,白子如白鹭纷飞,一盘杀意汹汹的棋渐渐呈现在慕容迦叶的面前,与她对弈的是一个而立之年的朝官,他蓄着一把疏朗美髯,加之面庞瘦削白净,如同一位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
慕容迦叶落子总是不假思索,仿佛瞬息之间就胸有丘壑,出手极快,令人应接不暇。
元璞拈着胡须,忖度着,一时间有些举棋不定。
慕容迦叶趁此空档,索性小酌一口,盛着葡萄美酒的是一盏金制酒器,名金叵罗,在还未汉化改革之前,敕勒川仍遗存杀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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