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帝承恩半晌,突然开口:“皇兄可在东宫?”
帝承恩眼底飞快划过一抹沉郁,顿了顿,道:“新任九门提督昨日来京,殿下一早去了西郊大营,恐怕来不及赶回来参加宴席。”
“既是如此,任将军虽是女子,亦为外臣,等会寒暄几句后我便陪任将军离去。”
安宁虽想让帝承恩和任安乐化解怨愤,但今日帝承恩毫无预兆地将任安乐请来,定不是修好之心。帝承恩如今虽占着皇家名分,可任安乐无法无天的性子安宁比谁都清楚,若真惹急了她,承恩今日的这场宴席怕是毁定了。
帝承恩神色微冷,笑容淡了下来,“安宁,何必着急。我对任小姐很是好奇,日后殿下在朝堂上亦会仰仗于她,我又怎能怠慢,让她提早离席?”
“任将军到。”
安宁眉头一皱,刚欲开口,苑门前宫娥柔婉恭谨的声音突然响起,院内众人暗叹主角已到,纷纷抬眼朝苑门前望去。
长长的小径上,行来一位女子,面容大气,眉宇淡淡,素白曲裾袭于身,挽袖处用扣合住,雍容间犹带爽利,裙摆处绣着修长的细竹,慢走间犹如行于摇曳竹海中,淡雅之姿难以言喻。
即便是晋南文士,恐都不及此人一身儒雅气质。
这真的是那个自小在土匪窝长大、浴血疆场的任安乐?
满场静默,端坐的一众世家子弟、名门贵女不是头一次见任安乐,却觉得她每一次出现都能带来令人意外的惊叹。
初入京城围场上一箭三雕的豪迈,东宫夜宴上与众君尽饮的洒脱……还有今日帝家小姐宴上众人难以企及的雅致。
如此女子,确实平生仅见。
除了一副过于平凡的容貌,隐约间,似是有人叹息。
任安乐嘴角微勾,走过小径,行到宴席中央,朝案首上两位公主并帝承恩略一抬手:“安乐见过公主殿下、帝小姐。”
她这声很是随意清淡,安宁还未说话,韶华已经迫不及待地摆手,“任将军无须多礼,坐吧。”
韶华虽骄纵,却也是天家养出来的公主,面前这人只是个四品副将时她都斗不赢,更何况如今任安乐已入主内阁,掌京城防务,得尽帝心。
任安乐一动不动,瞅着帝承恩,笑得很是无害。
帝承恩坐得笔直,温婉的面容肃穆端庄,唇角带出点点笑意,朝安宁旁边一席抬手:“贵客临门,寒舍蓬荜生辉,任小姐,请上坐。”
看来帝承恩这太子妃位是八九不离十了,看看,人家都自称“寒舍”了,任安乐素来以为自己脸皮厚实,却不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遂淡淡笑道:“大靖之贵尽在皇城,帝小姐即将执掌一宫,太过谦虚了。”
说着行了两步,到安宁身旁坐下。
帝承恩见任安乐神情平淡,自是更加端重,朝任安乐遥遥敬了一杯,“小姐是陛下宠臣,能亲自前来,自然是承恩之幸。”
宠臣,古往今来这词儿的含义其实和佞臣差不多。任安乐身后静立的苑琴眉一皱,拉了自进苑开始就飘忽着打量桌上好酒、连个正眼都没瞧过帝承恩的苑书一把。
苑书被拉了个踉跄,忽而想起今儿个自己责任重大,咳嗽一声,板着脸朝上首穿得金灿灿的姑娘看去,这一望,王霸之气没使出来,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差点憋死,晃晃悠悠哆嗦着手指朝自家悠闲自得的小姐看去。
玉皇大帝啊,这是哪里来的闺女,怎么和小姐原先的模样很有几分相似。
苑书直直盯着帝承恩,面容扭曲,一时叹气一时摇头。众人瞧得莫名,俱不动声色地朝任安乐望去,这是你家的侍女,总盯着主人看是个啥意思啊。
苑书是个妙人,她十七八岁便能在安乐寨里争得第二把交椅从来靠得便不是运气,一身蛮横军伍之气恐尤甚安宁,她这么死不挪眼地望着,整个宴会都安静下来。
其实任安乐是个爽快人,没什么别的心思,她带着苑书来瞅上这么一眼,是觉得有些事该让这个木头丫头知道了,算是预先给她提个醒,另外还抱了一点别的心思——我就是带着自家丫头来硌硬人,你能把我怎么着?
帝承恩本就对自己的出身很是忌讳,平生最不喜这种打量疑惑的眼神,神情一冷,轻笑出声,对着任安乐突然道:“任小姐,我前几日听说不少公卿世家的公子欲与小姐结秦晋之好,都让小姐婉拒了。任小姐与我年岁相仿,不知可有心仪之人,我让殿下为小姐请旨,赐一门好亲事,不知可好?”
古人有云,黄蜂尾后上,最毒妇人心。
在座之人恐怕有点文墨的,怕都不约而同想起了此言。
那些个引古喻今的朝堂谏官、博学善谈的文人雅士,在听到这么一句似是而非大义至极的询问之后,感觉隻余两字:完败。
(本章完)
传统小说